第一次看見Arne,是在人聲鼎沸、熙來攘往的旺角行人專用區。誰也想不到,在旺角這喧囂的鬧市中,竟會出現一部三角琴,為附近的行人送上悠揚的鋼琴聲。
Arne Schmitt來自德國,是一個街頭鋼琴表演者。這二十年來,他帶著他的鋼琴周遊列國,至今足跡已遍佈15個國家,超過300個城市。

這20年來,Arne已經到訪過不同的城市。圖為波蘭克拉科夫(Kraków)。

(圖片來源:arne-schmitt.com/media)

他最初是學手風琴的,後來更自學鋼琴,漸漸便迷上了。他一開始並沒有想過要成為街頭表演者:「我小時候很害羞,所以只會自己埋頭彈琴。我那時甚至不知道有『街頭表演』這回事。」他十二歲那年,一次偶然的機會讓他萌生在街頭表演的念頭:「有一次,我在彈手風琴,跟拉小提琴的哥哥和吹小號的朋友在家門前合奏,無意中被鄰居聽到。她很欣賞我們的音樂,不斷讚好,令我們大受鼓舞。我們便試著走遠少許,到超級市場門口,結果很受歡迎。之後又再走遠少許,在市中心表演,反應也很不錯。我就是這樣開始嘗試街頭表演。」那時的他沒有想過會成為全職的街頭音樂人,也沒想到三十年後的自己會環遊世界演出,在地球另一端的旺角街頭表演鋼琴。

1984年,Arne與哥哥、朋友初嘗街頭表演的滋味。

(圖片來源:arne-schmitt.com/media)

1997年,Arne在德國多蒙特(Dortmund)街頭表演。

(圖片來源:arne-schmitt.com/media)

當初他決定全心全意投入街頭表演,其中一個原因是要挑戰自己:「要內向的我走出街頭彈琴,本身已是一個很大的挑戰;加上街頭表演充滿變數,甚具挑戰性;而且我想探索世界,所以決定帶同鋼琴一起周遊列國。」而另一個原因,是想用音樂接觸其他人:「透過我的琴聲,我想將正能量、平安、希望傳遞開去。」

Arne很享受每一次的演出。(圖片來源:Ringo)

這二十年來,他不是沒有想過放棄:「這麼多年帶著鋼琴四處去,有時候會感到疲累。而且每天不停地彈,就算多喜歡,也會有厭倦的時候。」然而,他仍然堅持下去:「試過有觀眾陶醉於我的表演而錯過了火車,但她沒有抱怨……有一次,有一個男士在街上看到了我的表演,之後他走過來,邀請我幫他表演。原來他準備向女朋友求婚,希望有我的琴聲作伴,我馬上便答應了。那一刻我真的感到很榮幸。」當Arne回想這些片段,臉上不期然露出滿足的笑容。觀眾的欣賞,就是他最好的回報和動力。例如在旺角演出當日,當有觀眾讚他的表演充滿靈魂,他馬上興奮得手舞足蹈。所以,他很感激「街頭」這個舞台,讓他可以與每個駐足欣賞的觀眾交流、接觸。

Daniel是Arne的好拍檔。(圖片來源:Ringo)

不得不提的,還有Arne的幕後功臣Daniel。兩年前Arne初次來港時,在朋友介紹下認識了Daniel,兩人合作至今。經過兩年的合作,他們二人建立起一份難以取替的信任。問到兩人合作的原因,同為音樂愛好者的Daniel的出發點很簡單:「因為我看見在街上有許多可能(possibilities)。走出街頭,才發現原來許多人也喜歡音樂。原來許多人在尋找這一種街頭藝術。」就是這樣,Daniel願意在工餘時間抽空幫Arne他打點一切,讓Arne能在街上無憂無慮地演出。由安排住宿、運輸到挑選表演地點,Daniel這個在香港土生土長的「地頭蟲」功不可沒。

「演出前,我們往往要先去實地考察,要看看周圍環境如何,會否太嘈吵,表演地點會否阻礙到其他人,而且也要和附近的街頭表演者溝通好,看看空間如何分配。」Daniel認真地說。原來看似隨意的街頭表演,背後其實有不少準備工作要做。「而且香港的公共空間往往是由不同政府部門管理,例如食環署、地政署等,頗容易令人混淆,唯有邊做邊試(trial and error),看看哪個地方容許我們表演。」

Arne每次演出都會吸引不少觀眾圍觀。(圖片來源:Ringo)

香港的公共空間有限,要找一個適合的公共空間演出也不容易。在訪問中,Arne和Daniel不只一次提出在香港街頭表演的困難:「有時候街道真的太嘈吵了,根本難以專心演出。」 Arne指出,「街頭表演者通常都喜歡在行人專用區表演,因為人流多之餘,又不會受汽車的噪音打擾。」他舉例說,歐洲不少城市會在市中心劃出部分地方作行人專用區,街頭表演者很容易就能找到合適、安靜的地方演出。反觀香港,香港的行人專用區實在少得可憐,而其他公共空間的環境又未必適合表演:「尖沙咀碼頭旁邊就是巴士總站,比較嘈吵;至於中環,碼頭附近的確比較清靜,而且我未試過在那裡被警察驅趕,但問題是人流不太多,而皇后像廣場附近比較熱鬧,但人們總是很匆忙的樣子……」

正在旺角行人專用區表演的Arne。(圖片來源:Ringo)

再者,香港的公共空間「少」得來又「小」,不同表演者往往要爭奪(fight)有限的公共空間:「例如旺角行人專用區的表演者實在太多,大家要『鬥大聲』,有時候彈到手也痛,唯有自備擴音器。」就像在旺角表演當日,他附近已有另外3個表演者,大家相距只有不夠十米。面對狹小的空間,Arne認為最重要是互相尊重。「像時代廣場的表演者都很友善,大家都會有商有量,願意共用空間。」

而且相比起其他城市,在香港街頭表演比較多限制,有時候還會有警察、管理員或保安來驅趕。又譬如說,表演者不可以接受觀眾打賞。「許多城市也容許表演者收取金錢。如果觀眾欣賞,樂意給予表演者少許金錢,這是他們的自由,為何不可呢?」Arne有點不解。

桌上放了Arne自製的光碟和相簿。(圖片來源:Ringo)

儘管如此,Arne今年仍然再次來港,希望用鋼琴的悠揚樂韻為途人濾去鬧市的嘈音,讓都市人急速的步伐能放慢下來。「而且有點出乎意料之外,香港的觀眾其實很友善呢!」Arne笑著說:「他們都很尊重和欣賞我的音樂,甚至有不少觀眾會來跟我握手、向我道謝、鼓勵我。」看來,香港觀眾並非大家想像的那麼冷漠呢。他續說:「我覺得香港觀眾其實是懂得音樂的。雖然香港人都很忙碌,但如果遇到好的音樂,他們是會願意停下來欣賞的。」Arne相信,只要能給予街頭表演者足夠自由,香港的街頭藝術絕對能變得多姿多彩。

 Arne和Daniel下一站是中國內地,希望繼續用音樂接觸更多人。(圖片來源:Ringo)

至於對有志做街頭表演的人有什麼寄語呢?Arne和Daniel不約而同地表示:「最重要是享受(Enjoy what you do)。」Arne最後還不忘幽默一下:「還要記得自備擴音器。」

採訪:Angela,Ringo

文:Angela,Ringo

攝影:Ringo